消失的辽宁首富
每隔一段时间,香港证监会都会在网站上更新一遍寻人启事。这些人中最有名的就属辽宁辉山乳业的前董事长,曾经的辽宁首富杨凯。自从辉山乳业在2017年3月债务暴雷后,这位曾在辽宁政商两界通吃的大佬就此下落不明。
1957年出生于辽宁沈阳的杨凯,毫无疑问是东北人,但在他发家之后,却多了个新西兰归侨身份。依照国家对归侨的定义,是外籍华人放弃原住国身份,并重新回国办理落户手续。那问题来了,杨凯何时移民新西兰为什么又放弃了外籍身份呢?不过,比起杨凯身上的其他谜团,这都不算什么。
1992年,35岁的沈阳市第一粮库职工杨凯赶上下海潮,砸掉了铁饭碗,干的还是轻车熟路的粮食业务,他的生意做得四平八稳,直到遇到了贵人李安民。李安民的身份不简单,在70年代曾在沈阳外贸局任职,80年代被调到北京,后来在中信集团担任高层。正是在他的牵线搭桥下,美国美登公司来到沈阳,与辽宁人民出版社和沈阳中兴商业大厦携手,共同创立了辽宁美登高食品有限公司。作为第一个进入中国的国际冰淇淋品牌,美登高在90年代迅速抢占辽沈市场。在这之后,李安民也摇身一变成了外资企业美登高投资的董事。1994年,李安民带着美元投资了杨凯的隆迪粮食。隆迪粮食摇身一变成了中外合资企业。对于杨凯来说,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。一来有了充足的资金支持,隆迪的发展上了新台阶。二是当时沈阳的合资企业并不多,隆迪自然吸引了各级领导的重视,杨凯的人脉也大大拓展。每次来隆迪粮食调研,领导们一边感叹,一边更发愁自己手下那些亏损的国有企业,这其中就有沈阳乳业。
迎来送往的杨凯,更没想到将来的某一天,他的名字会跟沈阳乳业挂在一起。作为沈阳重点扶持的乳业龙头,沈阳乳业产量一度排名全国前四,是整个东北奶企的招牌。可是在上级领导眼里,沈阳乳业的包袱却是越来越重,距离资不抵债只有一步之遥,改革成了必然。在当时,国企改革主体思路是国退民进,也就是把一些非核心领域的国企交给市场。2002年,沈阳乳业启动股份制改革,四川新希望的刘永好原本被外界看好,然而最终却无功而返。沈阳乳业后来引入的新资方便是美国隆迪国际公司,背后站着的就是李安民,沈阳乳业就此成了中外合资企业,美国隆迪成为占股52%的控制股权的人,李安民成为沈阳乳业新董事长,杨凯则成了新总经理。
两年后传出消息,国资要彻底退出了,沈阳乳业一下子炸了锅。当年沈阳作为抗美援朝的大后方,这里产的牛奶是给抗美英雄们提供营养,可如今美方资本却一口吞下了国有资产,这引起了非常大的争议。假如没有政府强力支持,很难想象这场收购会如此顺利。2004年7月,美国隆迪成了这家老牌国企的唯一主人。生米煮成熟饭,舆论渐渐平息。这时,杨凯却获得沈阳乳业50%的股权,这是李安民转给他的,理由是杨凯贡献很大,务求继续留任,尽心服务。于是,在兜兜转转一圈之后,杨凯反倒成了最大受益者。不过,这场东北乳业的联台大戏才刚刚拉起大幕。
进入21世纪后,中国乳业迎来了发展高潮。兵强马壮的伊利尽管挡不住蒙牛的势头,却能用提高原料奶收购价方式来排挤其他对手。因为过去有国营畜牧场的底子,杨凯便决定继续自建牧场,保证奶源,先后投入7000万元,从澳大利亚进口近万头荷斯坦奶牛。没想到这个举动却在不久之后彻底点燃了沈阳乳业。北京奥运会结束后不久,三鹿三聚氰胺事件曝光。国家质检总局对全行业婴幼儿奶粉公司的491批次产品做了排查,结果22家企业69批次产品检出了含量不同的三聚氰胺,伊利和蒙牛也名列其中。一场食品安全危机笼罩整个中国奶制品行业,而沈阳乳业却在多次国家级及省市的抽检中全部合格,这也是他最后的高光。
2009年1月,杨凯的辉山乳业正式走到台前,并在接下来几年,辉山乳业覆盖了沈阳乳业的原有业务。在杨凯忙着腾笼换鸟的同一时间,李安民更代表美国隆迪将沈阳乳业另外50%的股权无偿转给了葛坤。沈阳电大文秘专业的葛坤,1996年毕业之后,就跟着杨凯一路从总经理秘书干到了总经理,她被视为杨凯最信任的人。2013年5月,沈阳乳业的液态奶业务全部终止。四个月之后,辉山乳业在香港成功上市,杨凯以110亿的身家首登胡润百富榜。兴许是太过低调的缘故,不知内情的胡润还把葛坤当成了杨凯的老婆,并将他们夫妻一同列入榜单,闹了一场大乌龙。
上市之后的辉山乳业,好消息一个接一个,不仅收入连年增长,成了港股明星白马股。辉山更走出东北,在江苏盐城建液态奶工厂,目标直指整个华东市场。同时,辉山还牵手荷兰皇家菲仕兰,布局高端婴幼儿配方奶粉。同样在干这件事的还有齐齐哈尔的飞鹤,飞鹤老板冷友斌虽然比杨凯小一轮,但两个人都看准了自建牧场和产业集群。命运的分水岭却在2016年底落下了帷幕。冷友斌押注“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”,从而一举突破。而杨凯却迎来了两篇做空报告。
2016年的12月16日和19日,知名做空机构浑水针对辉山乳业连发两份做空报告,直指辉山乳业造假和高杠杆,用词更不留情面,“我们大家都认为辉山就是一个骗子公司,公司价值为零”。过去几年,浑水靠着揭露上市公司的虚假财报和欺诈行为,进而做空获利,无一败绩。就在外界一致认为辉山这次是凶多吉少之时,辉山乳业的股价却神奇般立住,原来是杨凯的两次增持起了作用,他总共花了1.27亿港币,吃进了4500万股。做空报告没有把辉山的股价砸下来,却引起了各家银行的高度紧张。老线日这一天本该是贷款付息日,辉山却通知各银行,称集团副总裁葛坤突发疾病,资金无法及时调度,因此不能按时偿还部分银行利息。各大银行的电话马上打给了杨凯,而杨凯的回复却带着港式无厘头,葛坤休假去了,没人能联系到她。
一家上市公司的核心高管自主宣布休假,就连董事长也联系不上,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了?最要命的是,葛坤负责的正是辉山的财务和资金板块,以及维持与银行间的关系。各大银行一下子懵了,这人不会是跑了吧?葛坤失踪两天后,在政府组织的紧急协调会议上,杨凯亲口承认公司资金链断裂。第二天,辉山乳业股价暴跌85%,市值原地蒸发322亿港元。根据辉山乳业随后公告,集团债务约为267亿元,而总资产只有262亿元,已经是资不抵债。但明明半年前公告称公司账上现金和现金等价物还有82亿,现在银行能确认的只有4.7亿,天量的资金去哪儿了?肯定不可能自己长脚跑了。这样的一个问题只有葛坤能回答。
但直到2019年12月18日,辉山乳业被港交所强制退市,葛坤依然没再次出现。有的人觉得,葛坤的失联并不简单,作为杨凯多年的心腹,若无事先指示和周密计划,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。2020年11月,广东国资委旗下的越秀集团出资30亿完成了对辉山乳业的重组,曾经的辉山牧场终于又重回国资怀抱。回头来看,沈阳乳业当年的改制,是一起典型的国企改革失败案例,想要引入外资,结果引来的却是套壳的本地企业。想要整合上市,换来的却是财务造假和资不抵债。至于杨凯和葛坤现在的消失,或许是他们能拿到的最好结果。
初从文,三年不中;后习武,校场发一矢,中鼓吏,逐之出;遂学医,有所成。自撰一良方,服之,卒。